壓傷的蘆葦(八)

王輝

【編者按】這是一位在以色列打工的主內弟兄的見證,一個孤獨的靈魂,在冷酷的世界中不斷地尋找出路,卻不斷被壓傷。王輝,來自東北的一個小山溝,自小家境貧寒,卻生性聰明,希望靠求學改變命運,卻因身爲弱勢群體而被殘忍剝奪了保送大學的機會,生命從此如墜入深淵。雖然信了主,無數次痛苦地呐喊:“主啊,救我!”但卻一直在抑鬱症的煎熬和酗酒的捆綁中苦苦掙扎。王輝弟兄願意再次撕裂自己的傷口,把不堪回首的經歷以敏銳的反省,深沉的情感,坦誠真實地寫出來,以見證壓傷的蘆葦,主不折斷,將殘的燈火,主不熄滅。本文為連載

蒙羞的信徒見證

幾天以後,姑父領著我的牧師姐夫,還有大哥二嫂來到我家。大家都知道我活的實在太艱難,所以特來看望。在我這個家庭即將面臨分崩離析的節骨眼上,他們的到來,彷彿為這個家庭帶來一絲絲希望。因為姐夫鄭牧師的到來,周圍各村的信徒們也來到我家。面對著饑渴慕義的信徒,和我這個不爭氣可憐又可恨的小舅子,牧師說:這次來,主要是來看看王輝。其實一個信徒走到今天的地步,按理說不是上帝的什麼榮耀。但,聖經說,祂的意念高過我們的意念;祂的道路高過我們的道路,相信神永遠不會錯。我們今天來,是為了能把上帝的寬容帶來,把上帝的愛帶來,而不是帶來聖經,和一些枯燥無用的道理。一個落在苦難中的弟兄,是的,他需要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所在,但最主要的,他需要耶穌的愛來融化心裡的痛苦,他需要別人的理解和鼓勵來喚醒他心靈最深處那種對上帝的渴慕。就像一隻蝴蝶,在它出繭之前是痛苦的,需要它自己在這種死陰的幽谷中掙扎,努力,外界是無法幫到它什麼…。上帝有上帝的時候,我們沒法把上帝時間提前…,上帝在使用一個人的時候,往往是先打碎拆毀。我相信,神的名永遠是應當稱頌的……

感謝主,牧師的一番話,我是聽在耳裡,感謝主在心裡,並且也相信牧師說的話。送走牧師後,我在那麼多人面前又大著舌頭說了許多話,沒想到被一個姊妹制止了。她說:你別說了,嗚哩哇啦的,神的臉都讓你丟盡了!我真的無語了,剛剛從牧師那裡得到的那點力量和信心,被這個姊妹一句話,就像一瓢冷水一樣,把我澆滅了。

第二天我回到家,蓬頭垢面,樣子可憐又可恨,就像一個要飯的出現在母親身邊。母親會是什麼樣子的心情?只能記住,她老人家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訓斥了我一頓,扭頭走了。顯然,這個春天,我沒有實現在孩子面前信誓旦旦的戒酒誓言,反而越來越重的酒癮把我自己變成了徹徹底底的酒鬼。我能做的不是喝醉酒,就是昏昏睡。家裡的生活也一天天的更加窘迫,矛盾也比以前更加的尖銳。每次和妻子吵架,都少不了妻子的一頓拳打腳踢。我的母親雖然知道是我不爭氣,但還是護著我,這樣婆媳之間也是常常拳腳相向。

那段期間,妻子怒駡聲,母親和孩子的哭喊聲,打鬥聲,摔碎碗盤子打碎玻璃聲,常常響徹那本就不大的小山溝。多年以前,我家曾是這個屯子的第一個聚會點,每週三的下午都會有悠揚的讚美詩歌從我們家的院子傳出。但如今,這個聚會點早已經不存在了。屯裡的很多基督徒也漸漸遠離了教會,繼續他們原來沒有信主前的生活。多麼可悲的一件事啊。喪心病狂的酒鬼父親永遠不能忘記那年夏天我對孩子所做的那件事。

2009年的夏天,我們家有了第一個手機,是我在工地上買的。兒子經常趁著我酒醉睡著的時候,偷偷的拿出去玩遊戲。雖然我對自己已經自暴自棄了,但還是想孩子要好好學習,將來走出這個貧困的山溝,長大了能出人頭地。因為在這個屯子,我們老王家除了我以外,其餘都是大學生,大爺家和老叔家的孩子都是碩士。我們家族有會念書的遺傳,所以我骨子裡相信我的孩子也不會太差,所以每次看他偷著玩遊戲的時候都是氣的不行。我多次警告兒子不要玩遊戲,要好好學習。怎奈,他一句話就把我懟了回來:“你還來管我,你管好你自己吧。”

暑假了,孩子放假在家。一天下午,我一覺睡醒,發現手機又不見了。我花費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找到這個孩子帶著手機藏到哪裡玩去了。妻子回來後也幫我找,還是沒找到。這時的我失去了理智,從屋裡找到一米多長的目錄電線,大約能有半個小手指粗細,發瘋似的在我們院子的角角落落找。後來,在鄰居家的一個閒置的小屋子前,我聽到手機的遊戲聲。我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腳踹開了門!

兒子吃驚的看著這個眼前像瘋子似的酒鬼爸爸,接下來,電線撲頭蓋臉的打了下來!那年兒子才十歲,我把他逼在了角落裡,我發瘋似的揮舞著電綫抽打在孩子的身上,我聽不到孩子的求饒聲,聽不到孩子淒慘的哭喊聲,彷彿不是在教訓孩子,而是在懲罰一個犯下滔天大罪的畜牲。我把自己所有的氣、所有的無奈、所有的失意、所有的怨恨,都發洩在了一個本是無知年齡孩子的身上……夏天,孩子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小襯衫,每一次電線打下去,都能看到一絲紅紅的血跡。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我扔下了足以要了孩子命的電線,順手撿起了地上的一塊木板。就在我高高舉起木板打向孩子的那一霎那,孩子沒命的喊著,“爸爸,有釘子!”

我這才發現朝著兒子打下去的木板那一面有一截兩寸長的釘子!孩子沒命的抱著我的大腿,歇斯底里的喊著:“爸爸,有釘子!爸爸有釘子!爸爸,爸爸……”這時妻子和我媽聞訊趕來,把孩子抱回家。我癱在地上,放聲大哭。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用手抽打自己的臉。孩子被抱走的時候,我瞥見孩子的身上已經被電線打爛了。孩子被抱回家後沒命的哭了很久,最後在媽媽的懷抱裡哭著睡著了。妻子也哭,我的媽媽更是在她自己的屋子裡放長聲的哭,我們家這個時候就像地獄,到處都是絕望的哀嚎聲,似乎這個家就要這樣淒慘滅亡了。

半夜,孩子老婆都睡著了,我偷偷的看看孩子的身上,渾身上下,不堪入目,慘不忍睹。淚水再次像潮水似的湧出……這件事,我即使再失憶,我也永不敢忘。因為,這種鞭打,殘忍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多少次夜晚,孩子只能側身入睡,而且常在夢中哭喊著醒來……

這是在我心裡最愧疚孩子的一件事,每每想到這個,我的心比被刀子捅了還要痛,以至於我有時也常常用電線抽打我自己的後背。在我戒酒以後,每想到這件令孩子傷心一輩子的事,帶給他身體和心靈的傷痛和摧殘,我都會一次次向孩子道歉,請求他原諒我那次歇斯底里的瘋狂。就在這時,我也得停下筆來,向孩子再次認錯,否則我心裡的愧疚感使我沒法忍受。

即使在孩子身上我犯下了如此大的錯誤,我也沒有徹底良心發現而悔改決心戒酒。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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