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傷的蘆葦(七)

王輝

【編者按】這是一位在以色列打工的主內弟兄的見證,一個孤獨的靈魂,在冷酷的世界中不斷地尋找出路,卻不斷被壓傷。王輝,來自東北的一個小山溝,自小家境貧寒,卻生性聰明,希望靠求學改變命運,卻因身爲弱勢群體而被殘忍剝奪了保送大學的機會,生命從此如墜入深淵。雖然信了主,無數次痛苦地呐喊:“主啊,救我!”但卻一直在抑鬱症的煎熬和酗酒的捆綁中苦苦掙扎。王輝弟兄願意再次撕裂自己的傷口,把不堪回首的經歷以敏銳的反省,深沉的情感,坦誠真實地寫出來,以見證壓傷的蘆葦,主不折斷,將殘的燈火,主不熄滅。本文為連載。

主啊,救我

2010年,我深知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日子不多了。我的家人幾乎完全放棄了我。沒有人能夠看得住我偷著喝酒。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把酒喝到肚子裡,然後繼續睡。這樣的狀態一直延續到深秋。

偶爾睡醒時也會良心發現,因為家裡人都在地裡幹活。我一個人跌跌撞撞的來到街上,幾乎連走路的力氣也沒有了。身邊走過一個拄著拐杖的鄰居大爺,八十多歲了,看到我這樣,站住了和我說幾句勸勉鼓勵的話,但我只記得自己前俯後仰的點著頭,那意思告訴他,我知道,我知道。

深秋,本是多愁善感的季節。多麼美好的花啊,可惜現在已經凋零枯萎,不再姹嫣。那一樹的綠葉,昨天的夏日,我還在你的蔭下乘涼,轉瞬間,你竟這樣的離開了,離開了,沒有一絲的留戀。我的心裡本就很冷,很惆悵,很空曠,微風陣陣,這時的風沒有一絲暖意。

總之,我每天都是在惆悵中找著藉口,醉了,又睡了。

這種生活日復一日,周而復始。

這一年偶爾也和妻子去教會,都是妻子騎著摩托車載著我去的。

我也知道上帝愛我的心沒有改變,也永永遠遠不會改變。

深秋的一天,我一個瓦房店的朋友來看我。

下午的時候,我正在睡夢中,朦朦朧朧,覺得身邊有人。勉強睜開眼睛,不陌生,是我最好的朋友,坐著車趕了70里路來看看我。

他沒有讓我起來,只是緊握著我的手,我們沒有說一句話,眼淚在彼此的眼睛中,淚眼注目。他是我結婚後認識的,瓦房店教會的弟兄,他的父親也是個酒鬼,那時我也是經常看到他喝醉酒後躺在寒冷的大街上。

沒有說幾句話,他就抹著眼淚離開了。

北方的冬天如期而至。記不得為了什麼事,妻子和我吵了一架,沒有任何留言就離開了我。我不知她在哪裡。打電話到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得到的回答都是沒見到。

沒有妻子,似乎我最後的一根稻草也抓不住了。

有一天早晨,醒來後,發現妻子不在,我的心裡鬱悶的很,我不知我的下一秒能否還會控制得住自己,把握住自己不歇斯底里地大哭或者狂笑,我覺得我的心裡堵得馬上就要喘不上氣來。

我還知道跪下來向主禱告,但我不知說什麼,突然想起來給瓦房店教會牧師我的姐夫打電話。電話那頭姐夫問我,你看看幾點?我才知道,早晨四點把牧師叫醒了是多麼不合時宜。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我求姐夫趕緊給我禱告,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精神崩潰了。

禱告結束,我問:姐夫,我這時可以喝點酒嗎?電話那邊很長時間沒有聲音。然後,牧師說:你少喝一點吧。我就像領到聖旨似的趕緊穿上衣服,跑去小賣店。凌晨四點,我大呼小叫地把老闆娘喊了出來,她告訴我說:我不能賣酒給你,家裡的人都下命令了。我一再央求,可憐可憐我吧,最後一次,沒有下次。出於情面,她磨不過我,最後還是賣給了我一瓶。酒鬼真的可怕,當被他轄制的時候,就是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能滿足血液裡酒精的需要,世界上任何事都無所謂,哪怕是死。

妻子被我氣跑了,也不知能否回來,沒有妻子的這幾天,最令我心裡震驚的事出現了。

兒子每天放學回來,都耷拉著頭,面無表情,也不哭也不笑,也不看電視,眼神常常發愣。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孩子有點不正常了。終於有一天傍晚,我剛睡醒,孩子坐在我旁邊,背對著我。我喊他,他不答應,我用手碰了碰他,他也沒有理我。突然,孩子兩手捂著頭,放聲大哭,哭聲充滿了恐懼,充滿了絕望,這個世界好像天旋地轉,這個世界好像馬上就被毀滅……

孩子號啕大哭的聲音,聲聲撕碎我的心,扯斷我的百骨,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最最最痛的,我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那種痛。

我愛我的孩子,他是無辜的。從出生,幾乎沒有給孩子買過幾回過年的衣服,都是穿別人給的,不合時宜,不合身量。四歲的時候被我們無情丟在農村,他的心靈受到多大傷害。在小學被人辱駡毆打,被人鄙視。但這些孩子都能默默忍受。孩子對於這個家已經沒有其他奢望,沒有要求我必須戒酒,但孩子是要活著的爸爸,和一個媽媽,孩子的世界很簡單,奢望也簡單。在他的眼裡,無論爸爸如何,都是他最偉大的爸爸。無論媽媽如何,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而如今,這個爸爸可能哪天就不在了,心裡最依賴的媽媽也無情拋棄他離他而去了。這個世界屬於他的都如煙散去……

孩子哭,我也淚流雨下。這哭聲震醒了我的靈魂,我跪在炕上,我恨我自己!!!如果是別人如此傷害了我的孩子,我會用刀殺了他。但,那個該千刀萬剮的人,不是別人,那是我,是我自己!!!

如果可以用死,用生命來換孩子此時的心裡痛苦,我也會義無反顧。

也不知道孩子啥時睡著的,我不敢驚醒他,也不敢擦去他的眼淚。我真的害怕孩子會像我那樣精神崩潰。我不敢猜測明天孩子醒來時,是否還會和往常一樣,我多麼期待再能看到孩子臉上的笑容。

那一夜,我徹夜沒睡。一反常態地,燒了熱水,洗了腳,洗了頭。好長時間我都像鬼一樣的不顧顏面。

我站在院子裡,蒼莽的大地,璀璨的星空,浩瀚的宇宙,飛逝而過的流星……

這一夜,我無數次的重複呼喊著:主啊,赦免我!主,袮來救我!主啊,赦免我!主啊,袮來救我!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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