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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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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思「被釘十字架的基督」(下)

──歷史文化背景下的林前一23

保羅所說的「智慧」是什麼意思?

希臘人以「熱愛智慧」而聞名,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以及斯多葛派和伊比鳩魯派等希臘哲學家都是明證。此外,他們堅持不同信仰、宗教和世界觀的多元性和平等性,而排斥任何宗教(如基督教)的獨特優越性。當他們求智慧時(林前一22),保羅卻是傳講「被釘十字架的基督」(林前一23),因為那是「神的大能,神的智慧」(林前一24),但他們認為這是「愚拙」的(林前一23),因為他們不明白「神的愚拙總比人智慧;神的軟弱總比人強壯」(林前一25)。

對於保羅在林前一22所指的「智慧」,特別是林前一17中的「σοφίᾳ λόγου」的意義,新約學者中有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大多數學者認為它主要指的是希臘和羅馬的修辭學,少數學者認為它指的是希臘哲學,尤其是斯多葛學派的哲學。兩種觀點的差異在於保羅在這裏強調的到底是形式(修辭學)還是內容(哲學),有時候很難作這樣的區分。這裏就分析一下細節,以便更好地理解這個關鍵問題。

一)這裡的「智慧」是指修辭學嗎?

林前一17中的「σοφίᾳ λόγου」一詞大多被理解為指修辭學,主要的英文聖經版本相應地將其翻譯為「言語的智慧」、「雄辯的智慧」、「聰明的言語」(和修本譯為「智慧的言論」)。新國際版是一個明顯的例外,它將這句話翻譯為「智慧和雄辯」。

當時的雄辯家傾向於向人展現其說服力的技巧,而對真理是否與之一致並不太感興趣。一些學者認為,哥林多的「智者們」並不是哲學家,而是以典型的、受過教育的、上流社會的方式說話的雄辯家。因此,「σοφίᾳ λόγου」的意思是「聰明的、熟練的、受過教育的,或修辭複雜的演講」。甚至有學者認為,當λόγου(「口才」)和σοφίᾳ(「智慧」)這兩個詞同時出現時,指的是修辭的藝術,而不是哲學。

儘管其他人傾向於認為修辭學將形式與內容統一起來,並且很難區分雄辯與智慧,以及雄辯家與哲學家,羅馬學者西塞羅(公元前106-43年)指出,自蘇格拉底時代以來,雄辯與智慧之間就存在著區分。此外,保羅似乎沒有在《哥林多前書》的前四章裏來對比形式與內容(修辭學與哲學),而是對比了哥林多人的內容──「世上的智慧」(一20)或「人的智慧」(一25)與他自己的內容──「神的智慧」(一21, 24, 30)。故此需要進一步探索林前這裏指的是哲學而不是修辭學的可能性。

二)這裡的「智慧」是指哲學嗎?

提摩太‧布魯金斯(Timothy Brookins)在他對「σοφός」(「智者」)一詞的研究中指出,它從古典時期到希臘、羅馬時期經歷了相當大的語義轉變,到了第一世紀,它主要與「哲學家」,或至少是與「具有良好道德判斷力」的人,聯繫在了一起,而不是與「修辭學家」聯繫在一起。蘇格拉底和他最早的追隨者們導致了這個術語的語義中心從實踐領域轉向理論領域。到了第一世紀,這個術語成為「哲學」的同義詞,而與「修辭學」幾乎沒有什麼聯繫。

同樣的,「σοφία」(「智慧」)一字更常與「哲學」而非「修辭學」聯繫在一起。此外,「λόγος」這個詞與「σοφία」一起使用時,通常意味著「理性論證」而不是「演講」。因此,至少可以說,不能排除保羅在這裏是提到「希臘哲學」而不是「修辭學」的可能性。

三)這裏的「智慧」是否特別指「斯多葛學派」?

布魯金斯進一步提出,保羅在《哥林多前書》中所討論的並不是指向泛泛的希臘哲學,而是特指「斯多葛學派」的哲學。如果把四章8節的「你們已經飽足了,已經富足了,用不着我們,自己就作王了!」解讀為修辭手法,這並不是最自然的解讀,但卻恰恰印證了斯多葛學派的觀點。斯多葛學派有「只有智者才是富足的和作王的」這樣的說法。此外,柏拉圖和斯多葛學派的影響在《箴言》第8章的希臘文翻譯中得到了體現,其中「智慧」相當於斯多葛學派的「logos」(「話」或「道」),這可能影響到保羅在這裡的思考和表達。

斯多葛主義以蘇格拉底為源頭,借鑒了犬儒主義和柏拉圖主義,到保羅時代時,已經經歷了早期斯多葛主義、中期斯多葛主義,到以「塞內卡」為代表的「帝國斯多葛主義」或「羅馬斯多葛主義」,後來又逐漸接近柏拉圖主義,並在公元200年左右隨著新柏拉圖主義的興起而消聲匿跡。儘管如此,斯多葛主義在第一世紀是當時最盛行的哲學,甚至鼓吹只有斯多葛學派才配得上「智者」的頭銜。保羅在林前三21中所說的「萬有都是你們的」,呼應了斯多葛學派的「萬有都屬於智者」。

總之,在保羅的《哥林多前書》中,「智慧」可能不是指口才或修辭。這封信的內容和歷史證據都支持這樣的觀點:「智慧」在這裏指的是哲學,尤其是斯多葛學派。但是在一世紀的希臘、羅馬世界中,至少對於受過教育的人來說,哲學是否像修辭學一樣普及呢?如果沒有對這個問題的肯定性的答案,那麼「智慧在這裏指的是哲學」的說法就只能是一種可能性,而不是確實如此。

接受修辭學與哲學教育的途徑

希臘、羅馬世界的人們可以透過多種方式得到修辭學和哲學方面的教育──私人導師或公共講座,或在體育館。教授希臘哲學的學校出現於公元前四世紀。例如,亞歷山大的斐洛是一位在體育館接受教育的猶太人。儘管哲學教育主要發生在完成了高等修辭學教育後的高等教育中,但初等和中等教育中的語法理論課程引介了斯多葛學派的宇宙論,伊壁鳩魯哲學的訓練即使在沒有完成中學教育的人中也能接觸到。斯多葛學派在西元一世紀時影響很大,相關訓練也可以在較短時間內完成。

被稱為「柏拉圖學院」的學派經歷了幾個不同的發展階段。第一世紀是所謂的中期柏拉圖主義(約公元前80年至公元250年),當時它因受到其他學派如斯多葛學派、逍遙學派和畢達哥拉斯學派等的影響而變得更加教條和折衷主義。它影響了亞歷山大的斐羅、亞歷山大的克萊門特、俄利根,甚至保羅(他在《哥林多後書》四章16節中對比「外在的人」與「內在的人」)。因此,《哥林多前書》的作者們(保羅和所提尼)和收信人很可能都受到了希臘哲學的影響,並且能夠進行相應的交流。

歷史背景如何影響哥林多前書一章18-31節的解讀

保羅在這裏更強調的是內容而不是形式,也就是說,他是更強調哲學或生活的智慧,而不是修辭學或雄辯。他將「人的智慧」與「神的智慧」進行了強有力的對比。「人的智慧」不能使人認識神(21節),神必「摧毀智慧人的智慧」(19節)。只有基督作為「神的智慧」(24節)才能拯救祂的子民(21節)。此外,教會成員的資格純粹是基於神的呼召(24節),而不是像希臘、羅馬世界那樣是基於出生、財富或社會地位。

對「愚拙」的正確理解有助於更好地解釋林前一18-31的這段經文。被神呼召的人就像啞劇中的愚拙人一樣-「神揀選了世上愚拙的,為了使有智慧的羞愧;又揀選了世上軟弱的,為了使強壯的羞愧。神也揀選了世上卑賤的,被人厭惡的,以及那一無所有的,為要廢掉那樣樣都有的」(27-28節)。而且,蒙揀選的人「在神面前,一個也不能自誇」,只能「誇耀主」(29、31)。

因此,保羅關於被釘十字架的基督的福音對猶太人來說是絆腳石,因為他們憎惡釘十字架的人,對希臘人來說則顯得愚拙,因為他們鄙視下流社會,但能拯救多人的是神的大能和智慧(18節),而不是希臘哲學中無法認識神的人的智慧(21節)。

結論

神的智慧是透過耶穌基督的救恩,「祂使基督成為我們的智慧,成為公義、聖潔、救贖。」(林前一30下)。當保羅對比「神的智慧」與「人的智慧」時,他更可能是指「希臘哲學」而不是「修辭學」,他很可能是使用了希臘戲劇的術語來把他和他的同伴與當地哥林多教會中的某些成員作對比,以表明誰是站在神的一邊的。

撰文:學致,美國自由大學(Liberty University)聖經詮釋哲學博士,現服侍於教會和神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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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期 2025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