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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couver
2024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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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鐘

) 喜歡在北美廣闊無垠的草原上奔馳,偶爾爬上高坡放眼往四野望去,大地像一塊用青草的油綠、菜花的嫩黃、葵花的金赭拼成的巨大調色盤,一直向著薄霧彌漫的天邊漫延。在這片大地上駕著車以每小時近一百公里的時速飛行,如果不是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和迎面而來車的交錯,常常產生車在原地沒有挪動的錯覺。這樣駕車是容易感到疲倦的,而不時發現立在路旁的小教堂,是我喜歡停車歇息的地方。

  教堂基本上都是木建築的,一般大約只能容納二三十人左右,教堂顯然因大量的人口流失而長年廢棄並且破舊失修,可堅固的架構依然給她錚錚的質感,小小的鐘樓和直指雲空的塔尖,使她像一個經風歷雨的老者,以不變的平靜用微微的風聲向我們傳講著一個古老而新鮮的故事,一個似曾相識的故事。
  我在世界著名的油畫家米勒的作品中似乎看到過這個故事,那一望無際的田野,一群僕實憨厚的農村男女在田野上辛勤勞作,他們或是在春天裡播種,夏天裡扶鋤,秋天裡拾穗,冬日裡放牧,使寧靜的大地變得朝氣而鮮活。對了,他的作品中曾經記錄了我在路旁見到過的小教堂,那教堂遠遠地樹立在地平線上,我們只能看到教堂模糊的輪廓,但那幅畫卻以小教堂靈意而命名,取名為晚鐘。

二) 《晚鐘》的整個畫面以紅灰色為基調,以青灰色穿插其間,使溫暖的氣氛中滲透著幾分的寒意,整個畫面色彩樸實凝重,刻畫出大地與勞動合而為一的質感,並無聲地釋放出來自於土壤的寧靜與深沉,勞動者的平淡與安詳。蒼茫的平原上,晚霞一抹,一片剛剛被翻過的土地,似乎還散發著泥土的香氣。夕陽下的天空是金黃和明亮的,明光下的大地也層層點染,從近處紅碣色上的金黃到遠方碧綠上的草綠,都渲染著彌漫於天空與大地上的安寧。可畢竟大地上已起了涼風,晚秋的清風吹來,流了一天汗的農夫也穿起了防寒的夾克,而送飯到田間來幫忙的主婦也穿上了保溫的棉祅。黑暗已悄悄地逼近大地,斜靠在獨輪車之上兩袋馬鈴薯,和遠處一堆堆不太高的草垛子,似乎都在向我們傳遞著不樂觀的消息,並非豐厚的勞動果實,是否能給勞動者帶來一個溫飽的寒冬?

  晚風之中,遠方教堂的鐘聲徐徐傳來,像是從天外傳來的歌聲,帶來了上帝的同在與安慰。農夫和他的妻子匆忙地停下手中的農活,虔誠地挺身而立,低頭閉目祈禱,隨著晚鐘的鈴聲,敞開心靈朝向在高天掌王權的上帝。這是這幅畫中平安寧靜氛圍的最終來源,從畫中的人物一直傳遞到觀賞者的心靈。

三) 廣闊田野上的晚鐘,像來自於天上的聲音,呼喚著人的心靈,把自己的生命和心靈全然交給上帝。

  在同樣廣闊的田野上,因著一個意外,我遇到一群似乎從《晚鐘》的畫面中走出來的勞動者。

  那是我剛學會駕車不久,與教會的弟兄姐妹一起,駕車到城市以外的公園郊遊。

  我們的車隊在綠色田野中那筆直的車道上疾行,前面領隊的車長把車開得越來越快,我跟在後面不斷的加速。有一輛在我後面的皮卡,可能不能忍耐我行駛的速度,從後面超車,剛好插在我的車前,把我和車隊斷開。我因為是第一次駕車郊外,怕趕不上弟兄姊妹們而開始有些慌亂。不知為甚麼這輛車放慢速度向右靠近路肩,我以為司機可能要停靠路旁打尖,於是加快速度從左邊超過,可是幾乎靠近這車的左側時,它突然來了一個左拐,我的車正正撞上去,來不及任何思想和行動,在馬路中間轉了不知幾圈,最後滑向左邊深深長滿野草的溝渠。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沒一會兒,三到四個面色紅撲撲農民模樣的白人青年衝下路尖包圍在我車的周圍,還沒有讓我弄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情,他們已齊心協力地把我的車從深溝推上了公路。後來我弄明白了,這些幫我把車推上公路的,都是小皮卡車上的司機和乘客。我剛緩過勁來走出車門時,像一個初次犯錯誤的小孩般不安和徬徨,也害怕因我駕車的問題,導致對方的憤怒與肢體的衝撞。但令我非常意外的是,站在我面前被我撞車的這群年青農夫們,臉上帶著與米勒畫筆之下勞動者一樣的樸實與羞澀,沒有一點憤怒和張狂,充滿著和平與善意。他們並沒有與我爭論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平和地與我交換了與車有關的資料和信息,把我送上了朋友的汽車,揮手向我道別,好像是與朋友的別離。

四) 疫情已經告一段落了,城市的街道上恢復了車水馬龍的舊樣,行色匆匆的路人臉上,在燦爛的陽光之下依然透露出冰冷,如此被櫻花和杜鵑的色彩調和的城市風光,似乎也溶化不了隱藏在人們心中的那塊自我隔離的堅冰。我真想把《晚鐘》這幅畫,製作成巨幅的電子彩版,掛在每一條道路的路口,讓大地的溫暖彌漫整個城市,讓勞動者的樸實闖進人們的胸懷,讓教堂的鐘聲敲進人們的心靈,讓神的愛如大地上漂浮著的氣息滋潤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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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王人義

第340期 2022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