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想起和王牧師的第一次見面,是2010年在北京的一場追思禮上,他是受邀主持的牧師,我是詩班獻詩的初信晚輩。
那天追思禮結束後,我們乘坐同一趟地鐵。王牧師主動走到我身邊,問我的信仰情況。許多問題都忘記了,但是記得他問我初信後對委身教會的想法,我說有些猶豫,但是在禱告,他問明原因後,說我的考慮是謹慎的,也會為我禱告。
在那之後,我們有過數次見面。每一次的時間都不長,但對我生命的觸動都很深刻。
有一次,我帶臨時到訪的家兄前往教會,當晚是路過北京的王牧師受邀給新受洗的會眾講道。王牧師見到我們兄弟倆,熱情地關心我們的近況。及至聚會開始,他在講臺娓娓道來,內容感人。首次參加教會聚會的家兄在旁聽席上聽得認真。聚會結束後,沒想到王牧師徑直走向我們,問家兄感覺怎麼樣。我插話說:“感覺今晚的講道就像對我哥哥講的一樣。”家兄也說很多地方都特別引發自己的思考。王牧師微笑著說:“今晚的講道是我專門為你臨時調整的主題。”我們兄弟二人大為感動。家兄問為什麼。他回答說:“今晚聽道的人都已受洗歸主,但是我來到教會才知道,有一隻還沒有回家的小羊,那麼我就有感動來專門服事他。”
那晚,王牧師的服事震撼了我,此後每每唱起《主尋亡羊歌》,便想起那個晚上。等若干年後我開始服事,一直學習王牧師,注意角落裡那個“最小的小子”,可以為了他隨時調整既定服事計畫。
還有一次見到王牧師,是他剛剛從臺灣短宣回程路過北京。在教會晚餐時,我們坐在一起。他像溫暖的父親關心久別的兒子,問了我一些問題。中間他起來加菜時,我注意到他胳膊上有幾個巨大的黑印,就問他是否受傷了。他微笑著說,都是在臺灣農村宣教途中被蚊子叮咬留下的疤痕。我心頭一熱,無語凝噎。他繼續笑說,比起主的恩典,風雨中這點苦算什麼?
數年過去,每當我在服事中感覺低落、疲憊,都會想起王牧師微笑中的話。每每激勵我前行。
後來有幾年裡,我和王牧師的關係完全中斷。再取得聯繫,是他找我談論文字事工。他說退休了,希望以筆服事主,恰好留意到我服事的文字平臺,就想問我是否可以為他編輯文稿。他數次謙卑地說:“希望你對我的文字嚴厲一些。最好能給我佈置作業,這樣可以督促我,以免我有惰性。”
大約四年的時間裡,王牧師發來的文章有數百篇,每篇的遣詞造句之用心,令我感動。偶爾遇到一些緊急主題,我給他留言,詢問他是否可以書寫一二,他總是爽快地答應,很快就給我發來文章。那段時間,與其說我接觸了上百萬以心血凝成的文字,不如說神使我看到一位忠心的主僕殷勤而又謙卑舍己的敬虔生命。我沒有督促過他一次,反而是他的殷勤督促我興起。
2018年,王牧師提前給我約好,希望來京小住,問我家裡是否方便,我自然很開心地歡迎。此後,我們有一個多月的共處。雖然我們在年齡上有父子之差,但如他所說,我們一起生活的時光卻絲毫沒有隔膜和壓力。事後想來,是他的寬厚和豁達,包容了我的急躁與狂放。我常常暗暗學習他的服事,他的幽默,他的勤勉。
在那期間,他曾帶我一起去內蒙古錫林郭勒草原探訪。那次難得的行程,使我近距離地學習服事。他對主的熱情,對牧民靈魂的負擔,舉手投足之間滿溢出來的愛,常常使我感動,此刻下筆之間,仍舊熱淚盈眶。那次探訪結束,我們有過幾次長達數小時的漫步,談及我服事中的一些困惑和掙扎,和他未來的服事計畫,我們彼此坦誠談出個人看法,彼此勉勵。中間我們也就一些事情有不同看法,但他的處理方式寬厚睿智,令我暗自感歎,更感恩神給我寶貴的學習服事的機會。
相處久了,我相信他對我的弱點一目了然。當然,我也看到他的一些軟弱。有一次我們談到一些問題,他開始有些情緒化。當晚恰好是我們的查經聚會,開始詩歌敬拜前,他竟然主動當著眾人的面向我道歉,說自己在面對一些問題的時候軟弱了,希望我在主裡包容,我流淚回應,結果當晚的敬拜、聚會都如同蒙了聖靈極大的恩膏。他的敞開和坦誠令我受益至今。
說是追思,其實就連在動筆準備這篇小文之際,仍舊沒有真正接受他已經離開的事實,總覺得他還會再來,我們一起討論文字事工,一起去草原探訪,一起完成約好的服事計畫。但安靜下來,深知他的確已安息主懷,無需再在這亂世中操勞。身為晚輩,我卻要接過服事的接力棒,學習他身為忠僕的寶貴品格,忘記背後,努力面前的,朝著標杆直跑,直到天家再會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