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牧羊人：
知道你回家了，走得那麼著急，沒給我打任何招呼，只留下數日前的問候和索尋稿件的消息。知道你受著疾病折磨的痛苦，更知道你站在磐石上背靠大山的堅定。在淚眼中，竟然有點羡慕你此刻的安息了。
畢竟，從上次分開以來，這個世界就亂了。記得我們數次在微信裡說，等疫情後，一起再去草原。這下，你爽約了，自己在父的身邊，俯瞰全地，徹底自由。當然，你也不算爽約，因為我不日再去草原時，你和長兄、父、如鴿之師傅，都會在那裡。
草原上的牧羊人巴特爾說：“你有機會來草原避暑嗎？歡迎你！”為這份繼續綿延的愛感動並激勵。要去的。只是這次去，不能一起回憶各自迷路的糗事；不能一起走訪那一座座蒙古包樸實可愛的家人；不能一起聽那渾厚悠長的呼麥；不能一起登頂成吉思汗山高舉雙手歌唱讚美祝福，不能一起做很多美好的事。很難過，但又轉念一想，現在你所享受的，是我窮盡腦汁也難以想像出來的美好，心便安了。
回想你寫的那一篇篇文字，謙卑地要我修改，累計起來也有數十萬字了，不知道餵養了多少人？想必你現在知道答案。坦白說，我偶爾對你有些語句的囉嗦拗口煩惱過，當然，這都沒讓你知道，我喝了一些咖啡咽下去，在父面前悔改了。現在，你是不是看見一切了？剩下我羞愧並加倍地在這異地他鄉警醒謹守。
數年前，身為長輩的你，說要來我家裡小住一段時間，談談事工的事，我開心到不行。畢竟，你知道的，我們走的這條窄路，需要太多的彼此扶持、勉勵、提醒、堅固和陪伴。那一個月，看見你身上許多此前從未見識過的部分，比如，沒想到你那麼率性，甚至偶爾顯得衝動；還有我常常提醒自己向你學習的幽默。你說我們倆身上有不少相似之處，那一個多月以及後來的數次相聚，我也發現了。但你顯然比我老練、通達得多，因此，常常為那段時間的相處深深感恩。
記得有一次我們在外用餐，我對前來的弟兄說：“王牧住我家裡太受委屈了！我總是做最簡單的飯菜，甚至經常讓他吃剩飯。”的確如此，我對待任何到家裡來的人一視同仁，平素吃什麼，照常吃什麼，堅持不可浪費飯菜。你笑著說：“哎呀！是呢！我忍你好久了，要悄悄告訴我的同工們，快快為接待我的Joe弟兄獻上膝蓋，讓他多一些愛心！不行的話，你們就不吃飯為他代求！”
一眾人哈哈大笑，我對此常常印象深刻，從未覺得因此愧疚。因為有衣有食就知足是你已得的秘訣，不要問我怎麼知道的。現在告訴你，你從臺灣鄉下回來時，滿胳膊滿腿被蚊子叮咬的印痕，至今都扎著我的心。你微笑著告訴我，都是恩典。我想，相比你在港、在台、在美加歐洲許多講臺上分享、授課的“光鮮”，這些印痕是最吸引我，最令我傾慕並學習的。可惜，嘴拙如我，從未當你的面這樣讚美過你。
工于書法、繪畫的你，一聽說要去“798”，開心到不行，像個年輕小夥子。猶記得，我們幾個人逛到一間咖啡館，坐下喝咖啡的當兒，說起你初到我家，我請你喝咖啡，你“噗”地一聲將咖啡噴了出來。一眾人再次哈哈大笑，也驚歎你如此不拘小節，真實、灑脫、率真的樣子，使我對你格外另眼相看。
說到剛請你喝咖啡的事兒。彼時，煮好的咖啡端給你，喝罷，你疑惑地問：“你的咖啡粉是不是放很久了？”我說：“對！快七年了，從未招待過人！”你驚愕地望著我，繼而大笑：“七年的咖啡粉給我喝？難怪一點味道都沒有啦！”我才知道我土鼈了，招待你這加國人，獻了極大的醜。扔掉咖啡粉，馬上購置了新的豆子，再煮一杯，你大聲說：“好喝好喝！這才是咖啡嘛！”我大笑，狂贊你的直言不諱和率真性情。
從那天起，每天養成了煮咖啡的習慣。有一次午休後起來忘記了，你在客廳與人通話，我坐在電腦前，音箱裡傳出“叮咚”一聲，打開微信對話方塊，看見你發來一文《喝咖啡的六大好處》，我流覽一遍後，一拍腦門：“哎呀！忘記煮咖啡啦！”你說：“所以我給你發了一篇文章提醒你啊！”我大笑，稱你高明。
“收藏”七年的咖啡粉給你喝，難怪你笑噴。謝謝你沒有責怪、計較我的無知。
你是我有信以來，見識過的惟一一位笑噴咖啡的長輩牧羊人。相比你在我家那些年輕人面前認真的授課，草原上你一路豪邁奔放的歡歌笑語，還有你在諸多探訪之家的溫柔謹慎，類似噴咖啡的生活細節反而常常更像寶貴的課程，它們提醒我“心靈和誠實”出來的真實，寶貴而又美好。它們讓我們的相處沒有服事者之間不該有的距離，這是你在錫林郭勒主動告訴我的，我很認同。我也想這麼做。對了，那天後來長達數小時的慢步談心，以及對未來的暢想，我都還記得。如今，你回家了，我想接過你手中的棒子，更加倍地竭力前行，但願我這不是空空地立志。
許許多多值得回憶的，如同過電影一般。淚中笑，笑著淚。但我該停筆了。最後告訴你，今早我和爸爸談心時，他給我講以利亞和以利沙同行那段兒神奇的歷史，寫日記時，深深感動。爸爸的心意我目前懂了絲毫，就是要我做接力奔跑打仗的人。於是，這個清晨也變得奇妙了，似乎你飛升起來被主迎接的那一刻，我被父摁在小板凳上，乖乖做個聽話的孩子，在這寄居的世界上，繼續父親託付你我的事。
我該忘記背後、努力面前的，老老實實地跟著長兄往前走啊！當務之急是把你的那麼多好文章，整理成集。不多的時候，我們就要在天家見了，我還想請你喝咖啡、請你吃素面……看你再笑噴，如何？